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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若父母尚未俱丧,依照法律,兄弟不可别籍而居。是以,他的二弟王缙与弟妇便住在隔壁,但平时倒也不会经常一起用饭。
  饭后,我和王维又陪着崔老夫人讲了一会儿朝野趣闻,直到天色渐黑,崔老夫人累了,回房歇息,只余我与他两人。
  我起身,缓缓走到我的卧房门口。王维笑道:“怎地今日睡得这般早?不与我谈讲一番么?”
  “谈讲……好呀。”我抬袖,作了一个邀请的姿态,“你进来谈,可好?”
  虽是隔着近一丈的距离,我仍是察觉,他的呼吸一滞。
  我很满意。
  他顿了一顿,笑道:“善。待我去沐浴一番,免得身上风尘冒犯了女郎的闺阁。”
  我掏出妆镜,又点了点唇上的口脂。他回转来时,已另换了一袭素白的衩衣,头发以一根白玉簪束起。我看着他,满心欢喜。
  这……是爱情吗?
  康九娘瞧着那个小胖子李崜的时候,是否……也是这样欢喜?
  呸呸,我面前的人是王维,这样超逸出尘的王维。我怎么能想到那个小胖子?
  大约我的欢喜溢于颜色,王维笑道:“怎么?”
  “我的郎君真是好看。”我轻声说。
  王维脸上竟然闪过一丝轻红,转过脸:“小娘子一张口还是这般甜。”
  我的房间他也是第一次进,举目四处打量,又取过我案上的书卷翻弄。他书家本性,对我写在屏风上的巴列维文书法深感好奇,看来看去。
  中古时代,波斯语可用巴列维文、摩尼字母和阿维斯塔字母书写,多数时候用的是巴列维文。但王维当然不认得这些。他好奇的神态,在我看来竟是格外可爱。我笑道:“波斯语这样的胡语,也有书体之别。”
  他点了点头:“进了你的卧室,便如见了另一个我素日所不得见的你哩。”
  “那你见到另一个我,心中想的是什么?”
  他又笑了:“我只想,她尝起来是不是与你一样的滋味。”
  “你这人……”我纵是存了挑逗他之心,闻得此语,仍是脸上一烫,“脸皮好厚!”我想要扭过头去,他却不容我转头,捧住我脸,亲了下来。
  他这次吻得不同从前,竟不给我分毫退让的余地。我在唇舌的紧密交缠中渐感窒息,伸手推他,却被他箍得更紧。他长于诸般乐器,习练多年,指腹甚是粗糙,抚弄我的脸时,带来奇妙的麻痒感。
  我意乱情迷,却又欢畅无限,却听他笑道:“我以诗画名世,却也是琵琶名家。”抬手解开了我的衣带。
  他离开了我的唇,我终于可以喘一口气,慌乱地拢着衣襟:“琵琶?”
  “小娘子品鉴一番我的琵琶之技,如何?不知小娘子想要拢、捻,还是挑、抹?”
  “你!”
  我将脸埋进他怀里。
  “方才我见你得意极了,怎么此时又怯了?快说,想听宫调,还是商调?不过,以如今之势,多半……不是你听我,而是我听你了。”他又笑。
  我羞耻极了,扯过被子将头盖住,却因他这“琵琶”的取笑,不期然想起那年在幽州,他容颜憔悴,求我下来听他一曲琵琶的场景。
  嗳……这一种两心相悦的欢情,委实无可替代。诗歌和小说没有骗我呢。
  第65章 机锋善杀休藏腹
  莫负好时光,原来不是一句虚言——欢悦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。
  岁暮阴阳催短景,天涯霜雪霁寒宵,依然是雪满长安的时节。凛冽的雪片,落上贵人的貂裘,亦湿了平民的短袄。我裹着袍子,捧着手炉,没带侍女,站在慈恩寺的一间僧院中,目视天边一抹惨淡的红日。过了一个多时辰,直到我双腿也麻了,方隐隐听到一阵前呼后拥的开道声,似是有什么贵人前来。
  我揉了揉已有些僵了的手指,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笛,横笛就唇而吹。这支玉笛是王维家藏的绝品,音调清越明亮,却并不尖锐,笛膜是特制的,在冬日里也不会开裂。
  这支曲子很特别,调起时轻倩俏皮,又由轻倩渐入温文,再由那斯文韵致中,延展出一抹不容轻忽的昂扬之志,矜傲之怀,旋律前后呼应,却又层层推进,一层亮似一层,令人听而忘俗。
  我一曲吹罢,静立当地。过了片刻,有一个劲装打扮的部曲匆匆走进僧院,见到我时愣了一愣,似是未想到吹笛者是个女子。他走到我面前,行了一礼:“方才吹笛的可是小娘子么?我家主人想问小娘子,适才所吹之曲,是何人所作?曲名为何?多谢小娘子!”
  我轻咳了一声,说道:“此曲的名字,我已写在纸上了,请转交你家主人,他一看便知。”从袖中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片。那名部曲又是一愣,接过纸片,转身快步走去,似是还嗅了嗅、抖了抖那张纸。
  我一掸衣上的雪,又整理鬓发,顿了两下微感僵硬的脚。不多时,那个部曲回转来,神色间甚是客气:“我家主人请小娘子过去一叙。”我点了点头,随着那个部曲走向旁边的另一个院落。
  慈恩寺的冬日是极美的。古松枝叶上缀着点点皎白的雪花,寒风来时吹动绿竹叶片,声响飒飒,斑驳竹影不住晃动,更是气象萧森,衬着朱红楼阁,可谓清雅富贵,兼而有之。我却是无喜无忧,只默然看着路上的景色。
  到得那间僧院,我轻提裙裾,跨过门槛,只见一个紫袍玉带的高挑身影,立在院中的一棵大树下,背对着我。他摆了摆手,部曲便退了下去。我深吸一口气,却未言语。紫衣男子也不出声,僧院一时陷入静默,只远处钟磬声清晰可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