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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你、你住手!”一名青衫文官颤声斥责。
  杨续冷笑,放开左手。严庄剧烈咳嗽,但剑刃就在他颈动脉附近,他大概也不敢咳得太用力,直憋得脸色通红,连声道:“退……退后……”
  “都进门来,将兵器放下。”杨续吩咐。
  严庄连忙又道:“依、依他所言。”他是安禄山心腹,地位颇高,叛军兵士只得照办。我叫来几个之前被关押的官员,将那两个伪朝文官和兵士绑了。
  我松了口气,问杨续:“怎生处置?”绑了伪朝的高官,固然是好,但人质既是保障也是拖累,若要安然出城,到底还是千难万难。更何况,以安禄山的脾气,还真未必在意人质。
  杨续看向我,无声地做了个口型。
  那是个“杀”字。
  他是说,不留人质,杀了寺中所有属于叛军的人,立刻离开。
  “不要杀我!”严庄叫道,“我是严庄,大燕的太仆寺卿,奉陛下之命,来劝说诸位入朝为官!诸位都是前朝的名臣,只要你们愿意做大燕的官,品秩只会比从前更高!金章紫绶、列戟封爵……”
  杨续将剑刃向前逼了一分,严庄立刻闭上了嘴。
  “还是不要伤他的性命了。”一名我不认得的大唐官员轻声道,“如今我们还在洛阳城里,在安禄山的治下,行事不宜……不宜太过。”
  他的话道理不错,但语意却很微妙,无非是见安禄山势大,立场不甚坚定,想结个善缘罢了。
  我在唐朝厮混多年,但究竟是21世纪长大的人,没有旧时代的忠君思想,但此刻听了这话,还是难免皱起眉头,才要说话,就听院门一声巨响,被人踹开。
  另一名紫袍官员带着许多护卫,站在门口,另有一名兵士,指着我和杨续,叫道:“就是他们挟持了严卿!”
  严庄大喜,叫道:“救我!”
  那位紫袍官员五十来岁,相貌端正,风仪雅致。他向兵士们做了个手势,兵士们有的张弓,有的拔刀,齐齐对准了我们,没有半点顾忌严庄的意思。
  严庄的喜色瞬间变为惊惧。他的脸生得枯瘦,惊慌起来像只老鼠:“张垍,你要做什么?”
  严庄我不认得,这位紫袍文官我却见过。他是张说的儿子张垍,全家受尽皇恩,但他却是长安陷落后最早投降安禄山的人之一,还做了伪朝的宰相。
  张垍笑了笑,温声道:“我听说严卿来游说诸位前朝臣子,心想这些人中颇有我的旧识,我理当辅助严卿,一同劝说诸位。不想到了此处,竟然见到有逆贼作乱。既然逆贼不想归顺大燕,自然应当全数射杀,一个不留。”
  他语气温和,眼中却闪着奇异而狂热的光芒。
  “张垍!”严庄目眦欲裂,“我知你们这些人一向嫉妒我是河北旧人,与陛下亲厚。你初为唐室重臣,跟随我大燕陛下日短,心中不安,实属常理,但何至于要借别人的手杀我?!”
  张垍笑容不变,喝道:“放——”
  “箭”字尚未出口,杨续手一扬,原本架在严庄颈上的短剑急射而出,飞向张垍面门。张垍惊得呆住,幸得旁边兵士机灵,挥刀便去格挡,但杨续手上力道极大,短剑虽被刀挡了一挡,方向微斜,势头仍是极猛,深深刺入张垍肩头,紫袍很快被血浸透。
  张垍痛极,脸色惨白,张口欲呼。杨续用力将严庄向前一推,严庄后背缩了缩,倒吸了一口凉气。他乍得自由,惊魂未定,竟顾不得叫人擒拿我们,只管大骂张垍:“你自知功劳不如我们,就想扶持段皇后的……”
  他大概还有三分理智,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,但话中未尽之意,如一记重锤,蓦然敲醒了我!
  眼见今日已经无法脱身,我脑中灵光涌现,踏前半步,在严庄耳边低声说道:“安庆恩不如安庆绪,安禄山也不如安庆绪。”
  这话没头没尾,但严庄身体一震,眼神复杂,反复打量了我几眼。我心知他听懂了,退到王维身边,大声道:“我要见你们陛下。”
  “娘子!”杨续急道。
  严庄已经不受挟持,张垍没法继续借刀杀人,听我说话,斥道:“陛下岂是你一个女子想见就能见的?”
  我轻蔑笑道:“你没去过河北,不知我和你们陛下的交情!当年故李左相为幽州节度使,你们陛下是他的属官,与我兄妹相称,知道的人多得很,你且去问!”
  严庄脸色微变。张垍道:“怎么?”
  “我那时还未做陛下的谋臣,但也曾约略听过此事。”严庄又看了看我,向一名兵士道:“带走。”
  杨续挺身挡在我的面前。张垍目光扫过我的脸,又转向地上神色委顿、几近昏迷的王维,顿了一顿,忽然冷笑:“既然你和陛下这般亲近,那么王给事也该即时归顺大燕才是。”
  “你们不是来劝说的么?”我强掩惊悸,沉声道:“难道还要勉强?”
  张垍眼珠转动,露出一个令人胆寒的笑容:“王给事一代文宗,才华不输先父,又精通书画音律,太常寺的乐工们,亦时常就教于王给事。王郎高才,不入大燕,岂非大燕宰相之过?我可是大燕宰相,应当举荐贤才!”
  他的眼神,使我想起一些极端的宗教徒。半路皈依的教徒,往往比自幼入教的信徒更加虔诚狂热,敢于千里传教,也不惮于迫害异端。到了今日这步田地,我自以为早就不怕刀斧,但对上他的眼睛,却也吓得向后退了几寸,脱口道:“你归顺了大燕,也不能逼别人归顺啊。”